第五十二章

雲焰將劍柄往下使勁壓，熾熱的光焰從天晷石眼裏躥動出現，將他的手與劍身烤得通紅，滾燙的腥血流於他的皮膚之上，“嘶嘶”地灼燒著他的肉和靈魂。

氣力在無望的助長下逐漸消退，為什麽他不能撬動它，難道他真的也不是命定之人嗎？

“滋”地一聲，骨刺終於打破了他的防禦，也是這一瞬，雲焰的身體被烈火所吞噬。

玫瑰般的火燒盡，沈默雕零破碎，雲焰從暮光中睜開眼。

在枯骨湖平靜的湖面上，他正平躺在一葉扁舟上，孤獨地凝望著血紅的天空。

這又是什麽幻境嗎？還是他死後的空間？

雲焰全身骨頭架子都要散開了的酸痛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，索性不再動。

“煙兒，煙兒！”有一道親切溫柔的低喃在耳邊拂過。

雲焰大睜著眼，風一吹，眼裏澀澀的。他從船板上一股腦爬起來，擡頭四處張望。

“嘶～”小晶低聲叫喚他的名字，就像是夢裏的情形般。

他終於在溢著霞光的湖紋中窺見了他想見到的人的一抹影子，雲焰像渴死邊緣的人，他伸長脖子，將耳朵貼近波動的水，想將那糊在夢裏的，朝思暮想的聲音聽得再清楚一點。他的手指懸在水的唇邊，卻遲遲無法觸及，他怕伸手去抓水中的人影，最後什麽也沒抓到，徒留一抹空，什麽都消散得一幹二凈。

“小煙。”湖底浮現一張熟悉的，遙遠的，也是陌生的臉。

他回首向著滿天的晚霞，化龍劍系在腰間，一只骨節分明，幹凈溫潤的手向雲焰伸來。

雲焰失了神，他像是著了魔般向湖中栽倒進去。

黑暗漸漸代替了溫暖的光，他跌入了無邊無際的夜。混沌的迷霧裏，一只巨大的鯨島在不斷靠近。滴水的聲音在耳畔清晰地響起來，那是誰的眼淚，砸落地上？

他睜開眼，雙手觸摸到了硬邦邦的白色晶石，他坐在有熒藍色數字符號流轉的顯屏前，他臥倒在一個王座上。

他透過顯屏，望見澄澈的水流過，一群浮游生物飄過，許多魚群鱗蝦游過；望見了很多的人在高樓大廈中擺動著雙手，輪踩著雙腿，自由自在地與游魚一起，張開指尖的薄蹼，一邊歡笑著一邊從嘴裏吐出一串泡泡。

這是他的國度，雲鯨，這是一個和三界一樣存在著鮮活生靈的世界。但它擱淺了，快渴死了。

三界的靈氣像大海一樣多。只要給予他一陣波浪，他會把雲鯨救活的。他只是想救活他的人民，他的家國，僅此而已，再無他想。

求求上天，讓他把生靈之晶拼起來，讓他帶走一點點生靈之氣吧，三界的生靈之氣，他只要一點點，這根本算不上偷竊，這只能說是蠅附驥尾。

雲焰在黑暗的湖底揮舞著手腳，他緊鎖著眉，搖著頭，眼淚落在湖裏，融化成了泡沫。

猛然間瞪開眼，一切又都碎化。

恍惚中他看見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在暗處飄浮著，如同鬼魅。

“魔筆？”他張著嘴，喉嚨裏滾出泡沫。

他對上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。不，不是魔筆。

“他”似乎一直存在著，從未離開過。那種熟悉的感覺，無論是魔筆也好，亡鯉也罷，他們之所以化成“他”自己，而不是別的模樣，都是因為，“他”的模樣，靈魂的模樣，一直都留存在雲焰的心底。

那個“他”是他自己，本就是他的一部分。

與雲焰一起出生，一起成長，潛匿在他身邊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就是你，我和你一起控制身體，唯一不同的是，你活在陽光下，我站在陰暗中。”

“創世雲煙。”他叫出那個快被自己遺忘的名字。

“你愛他們嗎？那些活在三界裏的人。”他問。

“……是，我是愛他們。”

他似乎毫不意外。

“但你可曾想過，是你來到三界，然後害死了他們，娘親，小晶……”

“什麽意思”雲焰臉色巨變。

“你現在還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……但我可以提前給你打一劑清醒劑，你從來都不是主角，你被三界所憎惡，你的存在會給所有對你好的人帶來災難。”

“你，你說清楚……”

“你是被命運拋棄的，結局只有兩個，被它毀掉，或是毀掉它。”

雲焰看著“他”，心裏似乎被什麽所戳中了。

這一刻，他的思緒回了很久很久之前。

當他墜入三界，生靈之晶一聲破碎，也許，他已經犯下了一個永無回頭之日的巨大錯誤。

海妖守護的珍寶，不容他人窺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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